“每個人都有自己專屬的命運，無論是好是壞。我相信人類，也死於人類之手。我的後裔有的冷漠無情，有的一味地追求個人武力強大，有的以我的血脈為榮，但更多的卻經歷著我的血脈帶來的痛苦。”

“所以你這樣的詠嘆調是想要重新覆活嗎？”身邊撲閃著翅膀的小精靈問他，“這會擾亂世間的秩序，沒有誰會幫你的。哪怕是過去為了你而來到人間的四龍也一樣，他們已經為自己的愚蠢付出過應有的代價了。”

“用不著。”紅發男人笑了笑，“我啊，大概已經快到轉世的時候了。 ”

“轉世以後，你還會記得現在的記憶嗎？”對“轉世”毫無概念的小精靈好奇道，“這是很開心的事情嗎？我看到你的笑容和過去變得不一樣了。”

“相當於我要徹底的消亡了…”

既然如此，為什麽還會笑得出來呢？消亡不是會痛嗎？我時常看到臨近消亡的人類痛哭流涕的模樣，他們喜歡跪在地上懇求神靈給自己一個活著的機會，哪怕活著的時候並不一定快樂也一樣。貪生怕死似乎本就是人類的本能。這家夥明明說自己已經是人類了，為什麽卻不會畏懼如今的生死呢？

“你不哭嗎？我聽有的人類說過，痛的時候一定要哭出聲音來。”

“這是安慰？”

小精靈別過頭，小聲嘟囔著，“你說是就是吧。我從不和快要消亡的人計較什麽呢。”

除了我，他是待在這裏最長的生物了。不，應該說只是個奇怪的人類罷了。畢竟他總是神神叨叨地和好多人說“我已經是人類了，無法不愛人類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可是我並不會為自己的消亡而感到痛苦。人類有死亡的時候，龍也不例外。何況，我已經是人類了。”

但是，你看上去還是龍的模樣。我是能透過外表看到其內在的靈魂的，顯然他的靈魂還並不是人類的模樣。

“我不明白。你覺得開心就好吧。”

“不是沒有遺憾過，紅龍的血液對人類後裔的傷害是致命的。過去我以為自己還來得及改變這一切，可惜還是太慢了。那些人現在很痛苦吧，因為我的緣故……”

“後裔？你也有身為人類的子嗣嗎？”小精靈歪了歪頭，越發為此感到奇怪，“可是，你不是龍嗎？為什麽會和人類相愛並孕育子嗣？”

“說是子嗣也不準確，只能說他們都是延續了我血液的孩子。我雖然擁有身為人類的妻子，卻沒有兒子，也沒有女兒。大概是上蒼也不願紅龍的血脈融於人間吧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你為什麽還會為他們擔憂呢？無關人類的痛苦，又與你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因為我愛所有的人類。每每想到有人會因為我的血液，無法像正常人類一樣地生活下去，我就免不了會覺得遺憾。”

“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家夥。”小精靈思索了片刻，“既然你已經快要離開了，那還存在什麽未實現的願望嗎？如果不是太困難的事情，我也可以稍微插手一二。”

“不會給你添麻煩嗎？”

“你瞎替人操心的習慣這麽多年就沒變過呢。大可放心好了，我不是你這樣的濫好人。太麻煩的事情，我也是不會去做的。我只會做自己允許範圍的事情。畢竟各界運行都是具備規則的，我不會去做打破規則的事。”
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

他難得嚴肅的樣子，讓人想不出那會是多大的托付。

“那些無辜的孩子若是能和正常人類一樣活著就好了。”說到這裏，紅發男子長嘆了一口氣，“我啊，並不是你以為的濫好人。我其實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。”

是嗎？完全看不出來。小精靈斜瞟了他一眼，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，對此表示不予置否。

“那些可憐的孩子裏面，有一個是我妻子的轉世。”

“那麽，她為什麽沒有來到這裏呢？我看你已經在這裏待了很久了，難道一直都是在等她嗎？”

“她的靈魂早已不是完整的，只剩下微弱的靈子。我在轉生鏡裏看到，它也即將轉世，徹底的消亡，成為了一個令我完全陌生的人類。”

“你很喜歡她？”

“不，我摯愛她。”紅發男子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娓娓道來，“我愛每一個人類，但她是與所有的人類獨立開的，最特別的那個存在。”

這就是傳聞中的愛情？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眼底這樣炙熱的光芒。小精靈搖了搖頭，愛情看來真的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藥，讓他一下子變得特別陌生起來。

“我如果只是選擇去救你妻子轉世的生命，不行嗎？”

“你可以自己決定。我只是想要那樣托付你罷了。太有負擔的話，我會後悔那樣拜托你的。”

果然只是個徹頭徹尾的濫好人。

“總之我會隨自己心意去做的。”

“請務必如此。”紅發男子好似放松了下來，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，“我大概快要睡過去了吧。”

還是會痛的吧？看著他略微蹙起的眉頭，小精靈低聲說道，“我的名字是禦。雖然下次再會的時候，你一定是已經忘記我的名字了。”

“至少現在，我會記得。”他從容的閉上了雙眼，“謝謝你，禦。”

為什麽想要為他實現願望呢？我明明並不是專門為人實現願望的神靈……禦身上的精靈翅膀隨著他話音的落下，隨後漸漸地化為了雲煙消失不見了。

原來，在他心裏，我是精靈的模樣啊。

妻子？不知道為什麽，莫名地能夠篤定，那個人的妻子，一定會是個最特別的人類吧。也許，不用使用神靈之力去分辨，我也能知道那會是誰。大概又會是一個和他一樣誇張至極的濫好人。

“看來之後會有的忙了。”輪回鏡緩慢地變小，消散在了禦的手心處。他看向下方的人類居所，好似自己已經能聽得見嬰兒的啼哭聲。

原來是轉世了嗎？看來你的妻子比你先行一步呢。就人類的年齡來說，不會等到你妻子垂垂老矣時，你才慢半拍地去轉世吧？傳聞中再續前緣也不是這種方式呢。

禦托腮想了又想。果然，與其漫無目的地等待，不如直接去到那個人身邊吧。不管是否經歷轉世，你一定會來到她的身邊吧。你炙熱的眼神，讓我逐漸相信這世間命運有時候是多麽恐怖的存在。是你的話，無論變成什麽樣子，一定不會忘記她。

即使你不再是你了，你還是會一如當初地愛上同一個人嗎？人類每一次的重蹈覆轍有時候才是輪回最美妙之處。

（人界）

連性別都改變了？禦好奇地觀察著癱在床上睜大眼睛的小嬰兒。他目不轉睛的眼神就好像看到我了一樣。不會這麽離譜吧？

想到這裏，禦偷偷往右邊走了幾步，沒多久在聽見小嬰兒對著自己原來的位置露出燦爛的笑容後，方才恍然大悟。原來只是在發呆嗎？他的妻子其實也有天然呆的屬性嗎？還是說只是因為單純的轉世而變得徹底不一樣了？

等等，話說我待在他身邊，又有什麽辦法改變他，解決他身上的緋龍血液隱患呢？我應該是不能直接幹涉人間的正常秩序才對。答應請求倒是很容易，現在想辦法去解決才是最麻煩的事情。禦摸了摸頭，越發地苦惱了：早知道就幹脆不要隨便答應誰的請求了。我是不是之前一瞬間被那個奇怪的家夥影響到了。不管他是人是龍都好，和真正的神明從來都不一樣。因為神明是沒有轉世的，只會因為寂寞和墮落而消散自己原有的存在。

兩年之後的緋龍城，國都內四處張燈結彩，怎麽看都是喜氣迎人的喧鬧場景。

這就是未來國王女兒的專屬福利嗎？禦咬了咬嘴裏叼著的野草。和他出生時的場面完全不一樣嘛，恢宏盛大得好似天庭宴會一樣。看來這裏的國王是真不怕給自己折壽啊。就不知道小孩出生時，給予的福氣過大，極有可能會導致她的夭折嘛。要不是她是那家夥的轉世，估計早就涼涼了。畢竟人間幼兒的福氣是有極限所在的，除非她是個出生起就帶著轉世前福報的人，不然就註定了此生悲憫的命運。

“蘇芳喜歡妹妹嗎？”威武不凡的男人聲音洪亮，“是不是很可愛？”

“喜歡。”小男孩似乎才剛剛學會說話沒有多久，說話像是一板一眼地蹦出來似的，差點逗笑旁邊圍觀的人，“那個，父親大人，我可以摸一摸她嗎？尤娜的頭發是紅色的，好漂亮啊。”

是啊，以後這個擁有漂亮紅發的人大概率還會成為你的妻子。你當然會喜歡。雖然沒人看得到自己，禦還是忍不住地碎碎念。我不會是專程來見證這對夫妻從小秀恩愛的吧？

堂兄妹關系，還各自交換了性別。命運奇妙地又走過了一個輪回。我印象中的他，似乎也有天然呆的時候呢。以後他兩不會成為天然呆夫妻吧？應該不可能了。畢竟，轉世之後早已經不是一樣的人了。

吶，難道這也是你當初在命運之輪中看到的未來嗎？

郎騎竹馬來，繞床弄青梅。同居長幹裏，兩小無嫌猜。這好像是很多人類都渴望擁有的東西。

禦覺得在半空中漂浮著看兩個小孩子玩游戲，真的沒意思透了。尤其是還能聽到如下的對話，簡直是在折磨自己。

“蘇芳不會離開我吧？”

“你在說什麽傻話？”小男孩為她擦去淚水，“我一輩子都會在尤娜的身邊。”

“可是，他們都說你以後會回由芳大人的駐地，不會久居宮廷。”

“即使是這樣，我的心也會和尤娜在一起的。”

“當真？”女孩露出來驚喜的笑臉，“以後無論去到任何地方，蘇芳都不會忘記我的吧？”

“所以不要哭了。”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為女孩擦去淚水，“尤娜不哭的時候是最可愛的。”

“現在，我很醜嗎？”委屈地拉了拉男孩袖子的女孩，“你會不會討厭這樣的我？”

“不會。我可是很喜歡尤娜的。”

“我也喜歡蘇芳。”

這簡直就不像是小孩子。這些年來待在宮裏，我也算看遍了人類的所謂談情說愛，年齡大的也沒他兩這樣膩乎。簡直是不忍直視。我完全不敢去想象，那家夥以前和他妻子談戀愛，不會也是這個樣子的吧？真的不會因為自己說出口的話而感到肉麻？

“吶，蘇芳以後會和我結婚嗎？”

“結婚？”

“我偷偷聽別人說過，結婚的必須是一男一女，而且結婚以後都會睡在一起的。我們不是也經常睡在一起，不是嗎？”

“好像是這樣沒錯。”

小鬼頭想什麽結婚，十年以後再去考慮吧。況且，這家夥的病，能不能活到十年之後都還是未知之數呢。我不使用神靈之力的話，能拯救他的估計只有身為緋龍王轉世的尤娜了。我記得那個人說過，過去以為自己還來得及改變這一切，可惜還是太慢了。既然如此，唯獨他自己知道改變這一切的方法。但是，身為他轉世的尤娜，真的能找到這樣的方法嗎？

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給這樣的小孩子去做，我會不會太遜了？

“我要和蘇芳結婚。”

“那就結婚好了。”

轉世也無法改變的姻緣，恰好證明了輪回的可怕之處。是你的話，無論變成任何一個人，都一定可以找出自己的方式，去守護最重要的那個人。我對你這點信任還是有的。我能做的，只是保護如今的你們，控制住蘇芳源自於血液的疾病，減緩發病的時間罷了。

人類所謂的至死不渝的愛情也完全比不上你呢。從你轉世後睜眼第一時間不是看著旁人，而是對著自己妻子的轉世展露笑容的時候，我好像懂了些什麽。明明是轉世，早已經不是當初的你了。你還是依然註視著同一個人。轉世前的你，有想過新的輪回也是這樣的重蹈覆轍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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